然挣脱了主人的绳子,往前面跑去了。它飞快地穿过马路,想要跑去马路对面,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子开了过来,刹车已经太晚。
它飞了起来,发出一声呜咽,那声音比尖锐的刹车声小得多,却让你打了个寒颤。那浑身是血的畜生落了下来,砸落在你院子前不远的地方,像个被拍扁的西红柿一般。你跑出去,蹲下来,它死透了。
可怜的狗,半分钟前还热乎乎的、会喘气的、活泼强健的德国牧羊犬,如今已经是一具不能动的尸体,鲜红的血迹好似一幅宗教画,一条红字大写加粗的箴言。它棕红色的眼睛还睁着,似乎很困惑自己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步。它的主人跑过来,发出尖锐的哭泣,“神呐,我的小比尔!”她呜呜地哭着,“为什么要跑啊?”
是啊。为什么要离开本该行走的道路?为什么要挣脱脖子上的绳索?那是主人用以保护它的工具,正如天主以规则保护世人。你安慰了那位夫人,替她收拾起尸体。你抽空回头看了一眼,雷米尔正皱眉看着狗,当他看到你的脸,他看起来吃惊又担忧。怎么了?没事吧?他用口型问你,你摇了摇头。雷米尔站在你的院子里,脊背挺直,穿着一件夹克衫,结实而健康。你的舌头突然痛得发木,仿佛被刀片割伤。
你妥善地帮助了痛失爱犬的邻人,甚至主持了一个简短的宠物葬礼。这花费了你几小时时间,你不知道这几小时里你说了什么,你很惊讶自己还能说话。你当然能,你的舌头完好无损。你踏着暮色归去,没吃中饭和晚饭,然而一点都不饿,你的胃像一团粘连的气球。
雷米尔给你留了饭,那一小锅金色的鸡汤在小火上热着,汤里面漂浮着胡萝卜与西芹。闻起来很香,你知道它尝起来很好。你含糊其辞地让雷米尔以为你在外面吃过了,他点了点头,又说:“你还好吗?”
你也点头,什么都不说,你不想再说出什么应该说的东西了。雷米尔没有问你,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,你并不需要保持完美无瑕,你不是他的神父。你抽空照了照镜子,你的表情无懈可击——好吧,不够无懈可击。你拿牙刷的手一直在发抖,牙膏落到了水池里。你抓着水池边缘,想到鸡汤,还有其他你吃下去的美食。你干呕起来,没吐出什么东西。
你需要去忏悔室,立刻,马上。可是你得等雷米尔睡着,自从你们睡在一起,你就只能等他睡着再遛去忏悔室了。你焦躁不安地等了很久,枕边人终于开始均匀地呼吸。你赤足走进忏悔室,点燃烛台,在老位置跪下。
鲜红的十字架让你安心了一点,你把藤鞭浸入水槽,把上衣脱掉,叠好,放到旁边的椅子上。没被水泡过的藤条容易断裂,往水里加盐是为了卫生考虑,往拿出来的藤鞭上缠铁荆棘是为了向圣父与圣灵致敬,师长们向来这样说。你握住藤条,向后挥舞。
破空声尖锐,击打声清脆,啪,火辣辣的疼痛在你背上蔓延开来。只是藤鞭的话,第一下自笞只会形成深紫色的淤青,不过鉴于缠上了铁荆棘,一下鞭打就撕裂了皮肉。你感到鲜血顺着后背滑下去,伤口滚烫又冰凉,你从来不喜欢这感觉,而这便是意义所在:如果不痛苦,那怎么称得上忏悔与惩罚呢?
你毫无停顿地挥了第二下,比以往更急更狠,铁荆棘刺入了你的身躯,又被扯下来。你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换取天主的仁慈,因而你会尽可能让自己的忏悔足够充足。我罪,我罪,我重罪,你念诵,鲜血飞溅到地板上。
你停了下来。
你停了下来,并非你想要,而是无法继续。有人抓住了你的手,夺走了鞭子,用力扔到地上。你抬起头,雷米尔站在那里,脸色铁青。
你顿时明白过来,雷米尔没有睡着。
他只是均匀地呼吸,骗过了心慌意乱的你。当你离开床铺,他也下床,跟在你身后。忏悔室没有锁,但上面有隐蔽的祷言,然而你忘了,这段时日里你在他身上尝试了太多抵御祷言的手段,他的恶魔血统又不够纯。
雷米尔找到了忏悔室,雷米尔看见了你。
他瞪视着你,如之前所说,雷米尔可以变得十分严厉,那种军官对新兵式的严厉。你下意识感到心虚,仿佛被撞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他问。
你在做的事情一目了然且无须遮掩,但当他问你,你觉得回答很难。
“忏悔。”你硬着头皮回答。
“因为我?”他说。
“不,因为我。”你脱口而出。
你在忏悔,这一切都关乎你自己。是你做了这么多不该做的事情,是你自己想要与他亲近,而雷米尔的任何罪行,都已经由你承担,他无罪。你当然可以这么做,正如为世人之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先行者,只要你承受苦难,你就有了权力与资格。
可是雷米尔并不放过你,“为什么?”他追问,“你做了什么?”
你感到一点苦恼。
你不该吃那些铺张浪费的食物,你不该睡柔软的床,你不该戴上羊毛手套,你不该沉溺淫乐,你不该让雷米尔在你心中占据那样巨大的位置,挤走信众与主,你不该日复一日享受他的陪伴,告诉自己这是治疗与帮助……你做错了什么?太多了,数不胜数,显而易见。为什么?不为什么,这只是,这就是错的。一条生活在水中的鱼说不出水是什么,你不知该怎么解释。如果雷米尔是过去那些同僚或师长,他就该明白。
可他不是,雷米尔的脸色在说他完全不明白,并且也不想明白。他看上去像个胀满气的气球,距离炸裂只有一步之遥,你怕他对你生气,但你也做好了他对你发火的准备。你早就知道雷米尔不会喜欢看到这个,不是吗?否则你为何要躲躲藏藏,在他睡下时才前来忏悔?你跪在原地,等待着。
雷米尔没有发火,他怒气冲冲地瞪了你一会儿,突然闭了闭眼睛。他的肩膀垮下来,抹了一把脸,怒火在最高峰突然泄了气。“不关我的事,是吧。”雷米尔自嘲地笑了笑,低语道,“我有什么资格来管你。”
他转头走了出去。
你的心骤然下沉,他的背影让你浑身发凉。你害怕雷米尔对你生气,更害怕他对你失望,你宁可雷米尔对你咒骂质问也不想要他掉头就走,仿佛对你已经失望透顶,再没有挽回的兴趣。你慌忙站起来,不慎重新摔回地上,伤口与维持跪姿带来的麻木影响了你的行动。你爬起来,踉跄着跑向门外,几乎和走回来的雷米尔撞个正着。
你们在忏悔室门口大眼瞪小眼,雷米尔绷着脸,硬邦邦地说:“穿上衣服。”当你拿起衣服往身上套,他又一把抓住了你的手。“你的背!”雷米尔咬牙切齿地说。
你愣了愣,给自己治疗。忏悔还没有结束,你不应该治疗自己,更不该跟着他往外走,可是当雷米尔这样说,在想到别的问题前你首先服从了。你匆匆忙忙治疗自己,匆匆忙忙穿上衣服,唯恐慢一点雷米尔就会走掉。雷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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